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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身是膽 黃越綏

 六十四歲的黃越綏宣布參選總統,眾人以為她只是像平常那樣愛開玩笑。她不在乎,她要給民進黨壓力,不要忘了台獨,不可任中國霸凌。

 她幼年家境富裕,後來父親政壇失意、生意失敗,嚐盡人情冷暖。她嫁給菲律賓富商,十多年後丈夫被綁架失蹤,她回台工作撫養兒女,後半生奉獻給台灣的單親家庭。

 她從小強悍,經歷坎坷後,將人生看得通透,因此無所畏懼。她笑稱自己:「我一身是膽。」

 如果每個(想)當總統的人,都要有一則由小看大的童年傳奇,那麼,就像蔣介石的看小魚逆流而上,最近宣布要參選總統的黃越綏的童年傳奇,可說也相當符合「由小看大」的準則。

 她五歲讀幼稚園時當班長,有次老師承諾要把多的一根香蕉給她當獎勵,結果別班老師突然來訪,老師順手把香蕉給那老師,並揮手要黃越綏回座。回座後她愈想愈氣,覺得老師不守信用,便舉手對老師說了一句髒話。

 這個故事的「由小看大」,不是她現在愛罵髒話(必要時仍會),而是她從小就有一種大無畏精神,面對權力並不畏懼且理直氣壯。

 有氣概膽識

坐下不久,她講到自己幼時養尊處優,四歲前都由傭人抱著,所以腳長得小。我不過探頭向桌下略看一眼,說時遲那時快,她已高抬貴腳到桌前,讓我看個清楚:「我穿五號!」兩年多前她公開挺扁,路人對她吐口水罵她不要臉挺貪腐,她馬上脫下鞋來打人。

 親友都說她直來直往不造作、有男子氣概、是女中豪傑。其實豪傑不分男女,氣概不止於男人,既非豪傑也無氣概的男人滿街都是。不論難度多高,六十四歲的黃越綏宣布要選總統,膽識就已超越大多數人,雖然眾人都不當真,她卻按部就班發表競選主張:「住民自決、公投建國」,設立競選總部,文宣也公開挺扁,目前只等超過二十五萬人連署,再籌到保證金一千五百萬元。

 在目前的社會氛圍下,這一切都是逆勢的,連民進黨都很久不提台獨了。先說挺扁,她說,「我一直說我不是挺扁。我跟扁當面講過:『你身為台灣總統,我們在撻伐國民黨時,你也是把錢匯到國外去,這我不能諒解。如果是建國基金,為何要用你兒子的名字存?』他沉默以對。但我也跟他講,在司法人權上,我一點都不能讓步。」

 前面幾句不無「打孩子給別人看」的意味,黃越綏也不避諱她與陳水扁夫婦交情深厚,加上她成長時期經歷從政的父親大起大落和人情冷暖,因此扁落難眾人落跑時,她便出來支持他。

 其實黃越綏從未加入民進黨,「民進黨兩次要提名我做不分區立委,陳水扁也曾要提名我做駐菲律賓代表,我都拒絕。」

 「不加入政黨,你督促政黨時,可以比較乾淨、超然、自由。我很容易光芒太露,當不分區立委會惹人厭。當分區,我又不喜歡應酬、錦上添花。弱勢的人橫死街頭才能雪中送炭,選民的父親死了,沒炭好送嘛。選民娶媳婦嫁女兒干我屁事?我真的不適合當政治人物。我只答應當國策顧問,因為是給建議。

 當總統就適合?「我當總統只有一個目的,就是對中國宣戰。」她喜歡反向思考:「為什麼他們文攻武嚇我們都要在這裡等著?等他賞子彈?為什麼不能跟他們宣戰,看他們怎麼辦?」

 如果他們發射導彈呢?「導彈的範圍很小,而且他們一定不敢針對總統府,因為我們也鎖定北京上海。他們現在靠經濟發展,是世界強國,怎會先武力犯台?他現在正是需要國際地位的時候,如果武力犯台,大家就群起攻之,台灣就趁機宣佈獨立,加入聯合國,他死得更慘。」

 她愛講笑話,有點表演性格,談話節目喜歡她,參加活動上台發言,尚未開口,觀眾就先笑了。但只要一講到中國她就激動,「為什麼台灣人沒有這種想像的空間,一直說他打來怎麼辦??」

 民進黨執政後,台獨的聲音反而小了許多,因為以為一切將水到渠成。然而多年後,不但革命並未成功,總統下台直接走進監獄,台灣與中國關係更緊密,而民進黨為選票只願走中間路線。她的憂慮是老台獨的憂慮,怕台灣變成溫水煮青蛙。她宣布參選總統,其實是逼民進黨:國家定位若不說清楚,我就要搶你百分之三的選票,而這百分之三很可能是關鍵。

 參選記者會上,她說要找金城武當副手,記者們都笑,她又苦口婆心說:「我參選都是為了你們年輕人耶!」此刻她對我們說:「我明年搭公車就免費了,我為什麼要這麼累?」

 要比操勞,很少人能超越黃越綏。她父親年輕時經營報關行,到廈門洽公認識她母親,婚後回嘉義,又經營藥廠,擔任過兩屆里長、兩任議員,共有八名子女。黃越綏是長女,上有一個做過大法官、監委的哥哥黃越欽。她說,「小時候人家都赤腳時,我穿皮鞋還打蝴蝶結、坐三輪車上學。」

 人生起落大

好景不常,她高中時,父親落選、藥廠經營不善、報關行被捲款潛逃。她只好半工半讀唸銘傳夜間部同時照顧弟妹。

 她妹妹黃越靖說,「她打好幾份工,打字、刻鋼板、餐廳櫃檯。我們鞋子破了,她要我們把腳板描給她,若有餘錢,我們生日她就買鞋當禮物。我二十歲生日,她雖窮,但還是幫我辦舞會,讓我多認識一些人。她帶完我二哥,又帶我到畢業。」

 為家庭辛苦付出多年,七年代初,黃越綏認識了來台參訪的菲律賓華僑。「他受菲律賓政府委託跟美國五角大廈合作,做兵工廠的迫擊砲和手榴彈殼,所以來台灣兵工廠參觀過幾次。他也是美國勝家公司的代工廠。」

 二人婚後移居菲律賓,那時是馬可仕政權的顛峰時期,「我們跟馬可仕的關係很好,我們是特權,你知道,政商都會勾結啦。」她幫助丈夫事業,同時在菲律賓大學完成公共行政學位,懷孕時還到美國哈佛大學進修心理諮商課程。

 年代馬可仕政權因貪腐嚴重,社會貧富差距拉大,人民反抗聲浪不斷,八三年馬可仕的主要反對者艾奎諾返菲時,在機場被槍殺,社會更加動盪不安,八六年,菲國總統大選,黃越綏夫婦計畫移民。

 「那時美、台、日、菲合作做防火三夾板,我們出原木,因為我們有森林開發權。我們到上海製造加工,用日本的技術行銷美國。我先生比較喜歡台灣,我們就沒移民美國。那時中國還沒開放,公司設在香港,我去香港租辦公室,就在那時我先生被綁架。」

 她趕回菲律賓,丈夫失蹤,財產被轉移,她只能帶三個小孩匆匆回台。

 講到綁架,黃越綏不願多說,後來再問,她性格本來爽朗,才說出以上的背景。講到至今生死不明的丈夫,她淚流不止,「這是很感傷的事。如果我們感情不好也就算了。」

 當時小孩分別是十二歲、十歲、八歲,她甚至不敢告訴他們發生何事,只說是父母離婚。回台後,小孩在學校被同學欺負,說菲律賓人是番仔。一年後,他們要求回菲讀書,她只好答應,從此三個孩子相依為命生活,她留在台灣賺錢,三人後來都以優異成績從菲大畢業。

 突然變單親

「我大女兒十一歲上市場買菜,菜販叫她『太太』。小女兒小時候很愛哭,菲律賓一年三百多次颱風,她常常很害怕。我兒子有次發燒打電話給我:『媽,我快死了,但我要告訴你我愛你。』」她哽咽到說不出話來。

 這是她後來成立單親兒童基金會最重要的原因。妹妹黃越靖有陣子在基金會當志工。「姐姐總是跟我說,單親不只是給錢或物質,他們需要的常常是心靈的,一個家庭三個小孩,這個父親或母親的心理狀態健不健康,將來都會影響三個家庭。」

 老友魚夫說,「她很照顧單親媽媽,我部落格有『挺台灣的餐廳』系列報導。她推薦我一家單親媽媽開的餐廳,我一時沒注意,報導後被網友罵,因為他們去吃發現那家餐廳是挺藍的。」

 基金會也募集二手衣給單親媽媽,黃越綏怕她們對二手衣有心理障礙,便時常自己穿了上電視。 有次捐贈者在電視上看到,感動得打電話到基金會。黃越綏說,「她媽媽去年過世後,她把媽媽衣服整理好送來,結果她不敢相信我竟真的穿了。我就請我秘書跟她說,除非她媽媽來跟我要,否則我不會還她。」

 萬日走一步

回台灣的那些年,黃越綏幫企業做企畫案,後來又做單親家庭心理輔導,有時也幫企業家、政治人物做婚姻諮商

 經歷這麼多事,黃越綏笑說自己早已「一身是膽」。問她還有什麼事會讓她害怕?她說,「假如我子女發生什麼事吧。連國家發生什麼事我都不害怕了,最糟就是找個外國人嫁了。」

 馬上可以找到?「應該有吧,隨時都有人在stand by哦。我一直都有些知己朋友,只是不想談到婚嫁。我活到怕麻煩了。對方如果有錢,搞不好他怕我爭財產;兒女成群的,我又要去當婆婆或當媽去帶孫子;如果對方身體不健康,我就變成一個長期看護。」

 「想到這些,再加上二十五年的孤獨生活讓我已經懂得享受孤獨,所以沒什麼太大的困擾。我已經活到快要男女不分了,無所謂了。」她被自己逗得哈哈笑。「要把擇偶當做選擇題而不是是非題。」有幾個男友?「三四個。」不同功能?「對啊。他們都是運動型的,我體能不好,他們就找別人去爬山,但請我去吃飯。彼此都不佔有。這樣多好!」

 也許是將人生看得太通透,黃越綏相信生死有命,奉行不養生、不運動、不保養的三不政策,愛吃冰棒一次可吃六根,還故意把「日走一萬步」倒過來說自己是「萬日走一步」。她很高興:「有天遇到張小燕,她居然也是吃肉族,而且一天走路也不到兩百步!」

 去電視台錄影,攝影棚是個虛幻不真實的世界,各方人士魚一般游來游去,經過她便匆匆停下招呼一句又匆匆游走。主持人:「採訪?給黃老師多一點篇幅啊!」來賓:「黃老師我投你一票。」黃老師也不免吐了一個氣泡對人說:「今天美麗哦!」髮型師幫她弄好頭髮,嘴巴很甜讚她一句,她龍心大悅,當下宣布:「我選上總統,你就是御用造型師,我帶你到全世界!」(摘自壹週刊第526期)

 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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